《中论·上卷·虚道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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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之爲德,其猶器(原作"虚器",據《治要》删)歟?器虚則物注,滿則止焉。故君子常虚其心志,恭其容貌,不以逸群之才加乎衆人之上,視彼猶賢,自視猶不足(《治要》作"不肖")也。故人願告之而不厭,誨之("而不"下五字原脫,據《治要》補)而不倦。《易》曰:"君子以虚受人。"《詩》曰:"彼姝者子,何以告之?"君子之於善道也,大則大識之,小則小識之,善無大小,咸載於心,然後舉而行之。我之所有,既不可奪,而我之所無,又取於人,是以功常前人,而人後之也。故夫才敏過人,未足貴也;博辯過人,未足貴也;勇决過人,未足貴也。君子之所貴者,遷善懼其不及,改惡恐其有餘。故孔子曰:"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?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。"夫惡猶疾也,攻之則益悛("益"上《治要》有"日"字,疑"益"字衍),不攻則日甚。故君子之("之"字原脫,據《治要》補)相求(《意林》作"見")也,非特(《意林》作"但"。 徐湘琳曰:"《漢魏叢書》本'特'作'持',當誤。"按程本作"特",《四庫全書》本同)興善也,將以攻惡也。惡不廢則善不興,自然之道也。《易》曰:"比之匪人,不利君子貞,大往小來。"隂長陽消之謂也。
先民有言,人之所難者二:樂攻(《治要》作"知")其惡者難,以惡告人者難。夫惟(《治要》作"唯")君子,然後能爲己之所難,能致人之所難(此句原作"能到人之所難也", 據《治要》改)。旣能其所難也,猶恐舉人惡之輕(徐湘琳曰:"此句當作'猶恐人舉己惡之輕'文義方與下文連貫。"),而舍已惡之重。君子患其如此也,故反之復之,鑽之核之,然後彼之所懷者竭,始盡知己惡之重矣。旣知己惡之重者,而不能取彼;又將舍己,况拒之者乎?夫酒食人之所愛者也,而人相見莫不進焉,不吝於所愛者,以彼之嗜之也。使嗜忠言("忠言"原作"者"字,據《治要》改)甚於酒食,人豈愛之乎("豈"下,《治要》有"其"字,非是。"乎"字,據《治要》補。徐湘琳曰:"'豈'即'其',不當重復。"然其正文猶重復之。)!故忠言之不出,以未有嗜之者也。《詩》云:"匪言不能,胡斯畏忌。"目也者,能遠察天際而不能近見其眦(原作"能遠察而不近見" 據《治要》改補。《治要》無"能"字),其心亦如之(原注:"一本作'能遠察天際,而不能近見其背,心亦如之'。"《治要》無"其"字。徐湘琳曰:"錢校云,'背'即'眥'之誤。")君子誠知心之似目也,是以務鑒於人,以觀得失。故視不過垣墻之裏(《治要》作"裡")而見邦國之表;聽不過閾槷(原注:"門南旁木也。")之内而聞千里之外,因人之耳目("之耳目"三字原脱,據《治要》補)也。人之耳目,盡爲我用,則我之聰明無敵於天下矣。是謂人一之,我萬之;人塞之,我通之。故知其高不可爲員,其廣不可爲方。
先王之禮,左史記事,右史記言,師瞽誦詩,庶僚箴誨,器用載銘,筵席書戒,月考其爲,歳會其行,所以自供(徐湘琳曰:"疑當作'共',即'恭'字"按二字可假借)正也。昔衞武公年過九十,猶夙夜不怠,思聞訓道,命其群臣曰:"無謂我老耄而舍我,必朝夕交戒我("我"字元脫,據《治要》補)。"又作《抑》詩以自儆也。衞人誦其德,爲賦《淇澳》,且曰睿聖(徐湘琳曰:"俞樾云'且'乃'目'字之誤。"凡興國之君,未有不然者也。故《易》曰:"君子以恐懼修省。"下愚反此道也,以爲己旣仁矣、智矣、神矣(《治要》無"矣"字)、明矣,兼此四者,何求乎衆人!是以辜罪昭著,腥德發聞,百姓傷心,鬼神怨痛,曾不自聞,愈休如也。若有告之者,則曰:斯事也,徒生乎子心,岀乎子口。於是刑焉、戮焉、辱焉、禍焉。不然(原作"不能免", 據《治要》改。徐本注曰改而實未改。)則曰:與我異德故也,未逹我道故也,又安足責?是己之非,遂初之繆,至於身危國亡,可痛矣夫(《治要》作"已")!《詩》曰:"誨爾諄諄,聽之藐藐,匪用爲敎,覆用爲虐。"
蓋聞舜之在鄕黨也,非家饋而戶贈之也,人莫不稱善焉;象之在鄕黨也,非家奪而戶掠之也,人莫不稱惡焉。由此觀之,人無賢愚,見善則譽之,見惡則謗之。此人情也,未必有私愛也,未必有私憎也。今夫立身不爲人之所譽,而爲人之所謗者,未盡爲善之理也。盡爲善之理,將若舜焉。人雖與舜不同,其敢謗之乎?故語稱"療暑莫如親水,救寒莫如重裘,止謗莫如修身"(原作"救寒莫如重裘,止謗莫如修身,療暑莫如親冰",據《意林》改乙。《三國志·魏書·王昶傳》(戒子書)引諺曰:"救寒莫如重裘,止謗莫如自脩."徐本據改"修身"作"自修",然其正文實未改也。),信矣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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